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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力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无所顾忌。
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妥当了，monika正在装盘。
古育德夫妻两人见古夏侯从楼上下来都抬眼望了过来，monika还招呼他赶紧过去。
见两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段力就没再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去中国。”声音不算大，却透着坚定。
段力就看到古育德伸出去夹菜的手明显的僵了一下，但他却只抬头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瞬便自顾自的继续夹菜吃饭。
段力没想到古育德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不正常：太冷静、太怪异。而与此同时，monika的反应却大相径庭，但同样不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反应。
“为什么要去中国？好好的怎么就想到去中国了呢。古，你是不是跟dean说了什么？”monika很是激动，盘子还拿在手中就急冲冲的站了起了，还带倒了身下的椅子。
高脚椅子倒下来砸在木地板上声音很响，monika却浑不在意的转头大声质问着身旁犹自吃着饭的古育德。
monika的反应让段力始料未及，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怎么会让她几乎暴怒。
“十年前突然搬过来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单单因为monika的工作显然是这些年他们敷衍古夏侯的借口。”段力笃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测。
“爸没跟我说什么，我只是想再回去中国走走看看，就想着去中国读大学也是不错的选择。”
段力担心矛盾激化赶紧把古育德摘出来。
古育德却是依然镇定自若，放下筷子望向古夏侯。
“小时候就到这边，都没有能好好了解中国。再说现在中国飞速发展，倒是抓机遇的好时机，我想去闯闯。”
总不能说他现在是另外一个灵魂，而且二十多年就一直生活在中国，在这里呆不习惯得回去，段力只能把事先想好的托辞说了出来。
古育德夫妇的反应段力看着眼里，不难看出两人此前应该有讨论过回去中国这件事。或许是全家再回中国，或许是单单只是讨论古夏侯回中国的可能，但显然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古育德显然是支持古夏侯去中国的，不然monika不会那样质问他。可monika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呢？这是古夏侯的记忆里monika第一次这么光火，段力不明所以，但想来是跟在中国生活的几年经历有关。
意识都自己错怪了丈夫，monika也有点不好意思，大概也是觉察的自己的反应太过了，放下盘子转身去扶身后的椅子。
“坐下吃饭吧，吃完饭去我书房一趟。”古育德吩咐着还僵着的古夏侯。
这一餐气氛诡异：古育德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不紧不慢；monika拨弄着盘子里的配菜半天不往嘴里送，若有所思；段力则是囫囵吞咽，时不时偷偷观察着古育德夫妇。
古育德的书房很是古色古香。对门的书案跟后面的书架都是木制的，案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案旁边的地下还有个蛮大的似是青花瓷的器皿，里面放着好些卷轴。
段力对古玩、家具这些没什么研究，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老东西，只是觉得木质很是光亮纹路也很漂亮。书架上放满了书，离得比较远段力也看不出都有些什么书，记忆里古夏侯也没怎么来看过。
见古夏侯进来，古育德从案子后面走出来做到案子前的小茶几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段力也走过去坐在了对面。
“你8岁就随我们搬到这里，别说是现在的中国了，就是十年前的南京什么样子大概也都忘记了吧。”古育德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记得出院门不远有条河。”，古夏侯的记忆里也就这有这些，段力没怎么逛过南京，他只能这么回答。
“十年了，你已经成年，有些事情该是让你知道了。”古育德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古夏侯郑重的说道。
父子俩这一谈就是近三个小时，已经回到自己房间躺下的段力回想着从古育德那里得来的讯息犹自震撼得无以复加。
十年前，古育德的父亲，也就是古夏侯的爷爷古无波已是江苏省分管经济的副省长，而当时正是国有企业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古无波响应中央号召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从省内几大国企中揪出了好几个侵吞巨额国有资产的大蠹虫。也就是在纪检机关控制了这些人展开调查的时候，古无波收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强大压力，甚至是家人的人身安全也是受到了威胁。
古无波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古育才时年已三十八岁，十六岁的女儿古筱筱已经在澳洲留学；二儿子就是古夏侯的父亲古育德，当时古夏侯八岁；女儿古月茹嫁在北京。
虽然被威胁的情况报备公安机关后，公安机关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但是出现这样的情况怎么教一家人安心。
古无波、古育才夫妇、古育德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受到实质伤害的可能性很小；monika在外企，公司的安全保卫工作也很好自然也不用担心；房子周围也安排了便衣算是有了保障；最后就剩下已经上小学的古夏侯，总没有安排人手每天跟着小孩子上下学的道理，可古夏侯的安全却是全家最紧张的。
monika请假天天接送古夏侯上下学都提心吊胆，这样的状况也是让全家人不得安宁。所谓百密一疏、防不慎防，他们自己也都不敢放松警惕，自然更担心天天出行上学的古夏侯。
最终，万般无奈下才有了古育德举家搬来美国的决定。
一晃十年过去。
古无波早几年前就已经退下了，当时放言要报复的嫌疑人也被抓了起来，古育德夫妇却熄了再折腾这搬回去的念头。一方面两人在这边也都是事业有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正好能让古夏侯接受美国的教育，他们可不想回去几年古夏侯再自己一个人出来留学。
几年下来两边虽也经常联系，但终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相互走动探访。国内，古无波已近耄耋自然不会折腾到美国来；而身在美国的古育德倒是有过回国探亲的念头，也是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有成行。monika自然是不愿意再回中国的，虽然在中国也生活了好些年，但她始终也没能融入中国的生活，何况当时的她还留下了心理阴影。
十几年美国文化熏陶下的古夏侯对中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也就是在父亲的影响下比一般的美国小孩多了解些中国历史、人文而已，就连汉语都只限于日常对话。
他跟国内联系最多的倒是姑姑家的表妹秦薇薇，两人年纪相仿也有共同的话题，但交流基本上是用英语。秦薇薇想要借着机会提高英语，他也乐得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费劲交流。
段力不觉得古育德失败，一个人的影响毕竟很有限。他们生活的大环境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自己，更何况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古夏侯。
而此时，另一间卧室里，monika一直等着古育德。
“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激动的。”看到古育德推门进来，monika轻声说道。她知道自己是真错怪了丈夫，而这几年下来丈夫也一直迁就自己没有再提搬回中国。
古育德温柔的一笑，坐到妻子旁边，把妻子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亲吻了下。他压根没有责怪妻子，快知天命的他对现在平静却幸福的生活很满足。他不会再去强制的干涉儿子的选择，但古夏侯选择去中国他还是乐意见到的，所以他才会告知古夏侯中国的事情。
既然古育德是乐意古夏侯去中国的，那么monika的顾虑就不用段力担心了。
“dean想去中国就让他去吧，我完全没有左右他的选择，事实上他说出中国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震惊。”古育德说服人的手段显然不差，这首先就把自己置于monika同样的心理状态的一步就足见功力。
“好在他是说去中国，在中国好歹还有家人照顾，他要是选择去非洲那才够我们头疼的。”去中国是可以接受的，并不是最坏的选择，古育德继续循循善诱。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就说要去中国，我也没有说不让他去。”monika对丈夫终是有一丝愧疚的，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太自私，十多年都不曾答应随丈夫回去中国。
“dean这几天好像有点怪怪的，别是那天昏倒真的伤到脑子了，以前都没见他什么时候提过要去中国。”这件事终是太出乎monika的预料，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就真的发生了。
古育德也有疑惑，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古夏侯骨子里的炎黄烙印起了作用。自欺欺人也罢，自我安慰也罢，总之他是信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你找谁说理去。
“好了，不要担心了，明天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再说，保不齐他明天就忘了这一出了。”嘴上这么说着，古育德心里却自信满满。
最终这一夜倒是消去顾虑的monika睡得香甜，古育德跟段力却是辗转难眠。一个担心古夏侯是一时心血来潮并不是决定下来一定去中国；一个是担心古育德夫妇最终不会同意自己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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